束樛

Ande'thoras-ethil.
愿时光化解你的忧愁。

——Druid of the Talon.

【谢伊24h生日宴会8:00】麦田、密谋、方苹果

*上一棒@ZyXs(光之国兄弟会粮油批发部) !

*海鲜组,he,6k+一发完。

*可代 EVE online 背景。


谢伊漂浮在冰冷的虚空中,上下四方均是无物之物。这一回的记忆也一个字节一个字节地飞速传导回去,他在战斗中所积累下来沉重的感情——暴怒、勇气、恐惧、思念、希望、悲痛、厌倦、渴慕、麻木——他的爱与憎不差分毫地跨越星辰被送去那个遥远的行星,无形的数据流承载着难以称取的质量。


只是一个0与1的差别,莫林根号便整个地撞上了天鹰号空间站。没有当场死亡——很不幸,没有——随后他便被命运拽入无尽的虚空中。没有爆炸,没有沸腾,只是皮肤与皮下组织不断肿胀起来,像是浑身上下同时做满了皮试反应。他保持知觉的时间是14s,昏厥前切实地又一次体验到连舌尖都开始沸腾的恐惧。随后,他已然肿胀为原先两倍的身体在无声的太空中抽搐;飞行员的心率骤然尖叫着上升,又刺耳地飞速下滑。一分钟后,他体内的血液循环停止了。由于减压,他肺内的空气无法遏制地快速排出,持续的蒸发使他口鼻冰冷。——所幸的是,他感受不到这一切了。


他的皮肤只是微微有些发冷,然而面部五官严重变形,膨大狰狞得骇人。他这一回的死亡是渐渐加剧的寒冷……从他发紫的嘴唇开始,口鼻之间结起小冰晶。但这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冷;虚无是最好的隔热体——他将永远地在虚无中漂浮,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只是静静地环绕着那素有死神恶名的燎燃着的主序星,一圈又一圈做着公转,直至遇到下一次搅扰。也许他能在这里漂上一个世纪。这具被弃掷的身体将咽下一切过往,无言而沉默。


然而这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物理学缓过了神,将他迅速而不容置疑地拽向喷薄着燃烧的恒星,火焰与热浪舔舐过他失去活力的躯体;谢伊-1313号最终消逝在璀璨炫目的金色光辉里。


肯威宅邸中,谢伊-1314号苏醒时难免骂了声娘。






布鲁姆斯伯里的麦田永远是阳光似的金黄,一个金黄的正方形毗邻着另四个金黄的正方形,比纵横的经纬线还要规整地向外延展开去。在海尔森为数不多的几次消夏记忆里,这个星球只有灿烂的金黄麦田和透亮湛蓝的穹顶。


夏风从东面裹挟宁静缓缓卷来,耐心地梳理无尽的麦田,向海尔森未曾涉足的远西巡去。他被无用的剑术与落后的哲学禁锢在那座漂亮的宅邸里,只能在家教离开时由那扇偶尔敞开的宽绰的窗望向世界。


那些麦田整齐、端庄地排列在他面前,动作划一地朝同个方向倾去,露出一片浅褐的麦秆。海尔森曾经也好奇它们为何不为时间所侵扰,为何不论他所来的时间都呈现同一个样子。然而等年岁渐长,到他十岁的时候,他便明白这只不过是人造的景观、是人类的又一莫名其妙的进步而已。


十岁这年,海尔森开始在布鲁姆斯伯里长住,并结识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同伴,谢伊-925号。






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难得有空能回布鲁姆斯伯里休假,却收到了一份来自偏远行星新巴黎的诡异邮件。


收件地址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私密邮箱,他也可以肯定这不是自己小时候玩的什么定时把戏。


除去他自己,可能性就只剩下一个了。


文档的背景是掺着杂色的金黄;海尔森放大了仔细看,认出这是布鲁姆斯伯里的麦田。一望无际的、规规整整的麦田。


父亲头发的颜色。


曾经的谢伊·寇马克最喜爱的颜色,也是令如今的谢伊最懊悔的颜色。






不过,麦田其实和父亲的头发还是不大一样的。谢伊分不清,海尔森却可以。


父亲的头发总是披散开,有些乱蓬蓬的;他只用一根红丝带在脑后勉强地把头发系到一起。麦田太整齐了,……只有母亲精心打理过的父亲的头发才是那样的。


说起母亲,——麦田还像母亲给他做的煎蛋,像她早餐准备的新鲜面包。还有她的樱桃酱,海尔森想,他已经很久没吃到了。以及方苹果,——这是他最爱的。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谢伊,又是谢伊。


在人类的故土地球,谢伊的家乡爱尔兰,那里出产的方苹果拥有布鲁姆斯伯里穹顶一般的蓝色——不,不是老母亲地球的那种灰颓的蓝。在海尔森离开故土前仅有的记忆中,伦敦的天空永远掺着一股灰,愈是晴朗的天气愈是发臭,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厌恶;只有布鲁姆斯伯里的穹顶是真正的蓝色,时至今日他仍旧无比确信这一点。他管这叫布鲁姆斯伯里蓝,这是一种能让你透过它瞥见永恒的群星的柔和蓝色,它蓝得不同于任何星球的海洋或天空,却牢牢附着在爱尔兰的方苹果上,渗进它们的皮肉里。


蓝得像他唯一的老朋友谢伊纯净的灵魂,方得像他唯一的老朋友谢伊无可救药的个性。


方苹果,一个叠在一个上面,一个紧紧挨着另一个。海尔森喜欢方体这从不惹麻烦的形状。它们值得信任。总是如此。他随手拿起一个刚置购的新鲜方苹果,微微抛起,又稳当地接住,这样往复着手上的动作走进书房,将它搁在桌上。


书本按着类别与高低厚薄规矩地列在架上,他用左手轻柔地划过每本书的书脊,如同爱抚过恋人的身躯。做好的计算题叠在桌角,草稿纸并列在它们的旁边;没有一丝杂乱地,它们构成了两个顶面写满字的长方体。透明的花瓶里插着一支罕见的四叶白车轴;纤细的草茎在扭曲的克莱因型花瓶里显得十分突兀。——故地重游的海尔森一时不记得为什么它会在这里了。强烈的违和感让他想动手扯掉那株草,直接扔进垃圾处理器里,然而……


海尔森想起总将幸运一词挂在嘴边的谢伊·寇马克。看在克隆技术的份上,成天冲去第一线的他才没死绝。


暂且留这幸运草一命。海尔森拨动了下第四瓣草叶,姑且算是为谢伊的安全祈祷。


——谢伊自己都不拿自己的安危当回事。


寂静中突然响起一声冰冷的提示音。海尔森走出房门,冷白的光倏而熄灭了。一片昏暗中,只有那颗方苹果透过花瓶的曲面幽幽映出微弱的蓝光。






麦田朝地平线无线地延展开去,他们向前奔跑,一点都感受不到累。——一点也不。海尔森第一次感到如此——自由。


自由。正是这两个音韵。不是落在纸面的空谈,而是双手握不住的风。


金色的光团在他眼角跳动,闪烁,飞扬。他的肺怎么都品尝不够布卢姆斯伯里当地的空气。他放声大笑,头脑发晕,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中。温暖的东风迎面扑来,麦田规律地起伏,浅金与黄褐在风中交叠,他的头发松散了下来,黑色的发梢在空中飞舞。他从未感到自己的身体如此轻盈——父亲教他挥剑时,他觉得自己充满力量;而与谢伊在一起时,他感到——轻盈。他总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如这流淌在麦田上的阳光,能抛却这里的一切,同谢伊到一个崭新的世界里去。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于真正的泥土上。这与每年生日从飞梭上下来,走进怀特巧克力屋的旅程完全不同;在那条路上,他见到的只有脏乱、贫穷、种族与隔膜,而在这里,在这他切实立足的麦田之间,他所有的是胜似丰收的喜悦。这是他第一次悄悄溜出那座令人窒息的宅邸,从严苛的限制里解脱了出来;他的内心满是不安与激动,却无法言说出一丝一毫。他只是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压抑着,压抑着……然后重重地吐了出来。


光团不再闪烁,风也停息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面孔。


他继续跟着谢伊在阳光下奔跑,不知为何却一步步失去了刚刚逃出时那轻快的体感,每一下脚步都重得费力。菲林先生布置的计算还没做,父亲划定的书也没有看完。珍妮嗤笑的声音盖过了谢伊的问话,海尔森在正午的阳光下逐渐僵硬。


谢伊拦住了他,同他对视。忙里偷闲的飞行员笑意盈盈,似乎在责备他,怎么能在他每次死亡才能换来的度假中走神。


沉甸甸的麦穗也无言地注目他,疾速消逝的轻盈忽地凝滞在空气里,复又欢快地流淌起来。






海尔森的房间变得混乱;在伯奇看来,正是他刺客血统劣根性的体现。他开始随便地把纸张摊在桌上,书也并不总能在看完后收回去。他甚至弄来了一个克莱因瓶状的透明玻璃制品,往里面放了株伯奇不知道名字的有四片诡异白花纹叶子的小草。不再有母亲为他准备的早餐后,海尔森开始吃一种奇怪的原始农产品,对直接摄入方便快捷的能量块失去了原先的兴趣。伯奇将这总结为他由于失去父亲产生的应激反应,并不在这类小事上费力规劝他。他敢肯定,海尔森终究会成为圣殿骑士团忠实的一份子,眼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问题不算什么。


他开始读那些克隆飞行员的记载,努力摒除自己原先的偏见——或者更确切地说,由于他们夺走父亲生命产生的憎恶——当他意识到那个行踪不定的青年(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最信任的伙伴)曾经是无数次经历过感知剥夺与模拟休克、在一次次战斗中死去又复生的战士后,心情复杂而沉重。武器配置、跃迁理论、护盾系统、信号分析、天文测量……这些都是他尚未接触过的神秘知识,谢伊却掌握得游刃有余。谢伊所讲述的那些海尔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宇宙奇观开始抓挠他的心脏,海尔森逐渐明白为何曾经的父亲会抛却家庭的温暖常年游荡于星系之间。


伯奇安排的课程开始使他坐立不安;他的脑海中尽是些诸如未来与谢伊一起到小行星带里飙船、或同他一起瞻仰泰坦残骸这样的事。海尔森想现在立刻就拽着他跳进深空里,一头撞进他们所遇的第一个虫洞,不管出口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这样想着,笔下的字也变得歪歪扭扭,挨了菲林先生的斥责。但他无所谓——要是现在就能和谢伊一起离开该多好!






当年他认识谢伊的时候,聒噪的盛夏就要过去了;那是布鲁姆斯伯里一年295个晴天里毫无特别之处的一个晴天。


但谢伊是一个很特殊的孩子——不是才能或外貌上的特殊,而是一旦海尔森靠近他,他的身形就会疯狂地横向波动;海尔森第一次注意到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你离我太近了。”谢伊说,“如果你早认识我些就好了;现在,你这样做会干扰到我的存在。”


“抱歉。”尚未获悉真相的海尔森这样回答,心里却并不觉得怎么愧疚,只是觉得谢伊的父亲不肯花钱维护自己的儿子有些不可理喻。而爱德华——也就是他自己的父亲——却愿意花大价钱弄来纸质书满足他的小爱好,平日的教学也都特地嘱咐了菲林先生用实体纸。(现在还有谁用那玩意儿?即便已经做了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他也依旧不知道父亲是从哪弄到这些东西的)


他那时候太小,对所有事物的认知都还处于懵懂不清的状态。大概多少岁?五岁?六岁?他只知道那时候的记忆因为安全缘故,被自己删除了许多。那时候谢伊又是多大呢?到底多少岁了呢?是第几次复生呢?那回为什么是个孩子的外表呢?


他记不清他的脸;只隐约记着他最后告别时那低沉失落的语调,短短的一句话,被囫囵打包进存储里,三十年后再打开已然模糊不清。他唯一记得清晰的话,便是谢伊对重返星辰之间的向往,与那时他们共享的低落。






“曾经的我拥有一艘战列舰;一艘很好的船,T3隐形,8高槽7炮台,100m³无人机带宽,护甲一流,灵活得像芭蕾舞者。整个银河系,你找不出比她更美的船。她叫莫林根,一个古老的名字。”


“我总是梦到出发前的那个下午。巨大的船体停泊在轨道上,遮蔽了整座新约克殖民地,她投下的阴影让中央气温调节系统的耗能降低了三千个标准计量值。我们的恒星的光辉在它的合金外壳上闪烁,就连拥有整个银河中的皇帝也不得不为她的壮观感叹。——他们是这样说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莫林根号的残骸在博物馆展出,每天的浏览量却从未超过两位数。


海尔森想,那时的谢伊虽然受到父亲限制,然而自己能联网,大概是知道这个情况的。






“你吃苹果吗?”谢伊问海尔森,抛着一颗新爱尔兰方苹果,一下,两下,三下。


“不——母亲不准许我……。”海尔森坐得离他有些远;虽然他自己更愿意和朋友(事实上,他唯一拥有过、无法彻底删除的朋友)挨着坐,但对方的物理条件并不允许他们这样。


方苹果在湛蓝透亮的穹顶下被抛起一次又一次,运动时模糊的轨迹仿佛融进了布鲁姆斯伯里的人造大气。


“真可惜。”谢伊终于放下苹果,侧过脸和海尔森对视,“只有爱尔兰才能产出这样好的苹果,我在新约克驻扎的时候吃的那些全都是下等的合成品。——我替兄弟会卖命了一次又一次,为的就是能有一天舒服地躺在家里,不用担心头顶随时投下的炮弹,安心啃最新鲜的方苹果。要是他们给我别的地方出产的冒牌货,我宁愿退休后还成天挨饿。”


“如果你不吃东西,可是会死的。”海尔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种笑经常让谢伊感到恼火,“更何况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退休——不是吗?”


“你知道我不会饿死的。总之现在不会了。至于退休?我现在的情况不就是了么。”谢伊耸了耸肩,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用力地把方苹果扔了出去。布鲁姆斯伯里蓝消失在布鲁姆斯伯里蓝里,他们谁都不知道它掉到哪儿去了。——他们也谁都不关心这一点。


“我会去求父亲,让他把你修好。”


海尔森郑重地说。


谢伊愣住了。待他同样严肃地道完谢,并再度坐下的时候,海尔森才注意到他周围的麦子有些打蔫;然而他没有多想,只是继续隔着距离和谢伊交谈。只有和谢伊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完全放松,就像他在伦敦安妮女王广场的宅邸里那个走廊上一样。在这里,在布鲁姆斯伯里的麦田里,除了谢伊和他,旁的人谁也没有。约束消失了,这里只有他自己和广袤的世界。是的,只有他自己……


谢伊的唇动了又动,讲的都是他替兄弟会办事时的冒险经历。他的所讲照旧使海尔森心驰神往,将他的心远远地拉到未知的无垠中去。


他们隔着一条干干净净的土埂,各自躺在两块麦田的边缘。海尔森故意把左手伸展开,搁到田埂上。只要谢伊也伸出自己的右手,他们的指尖就能相触。


阳光懒洋洋地温暖着他的身体,他被谢伊低沉的嗓音哄得昏昏沉沉的,将要睡过去了。






“然后那套装置把记忆传过来,就有了我;无非是老一套的操作,但他们动了些手脚——所有人都被动了手脚,变成了我这副样子。”


“当然,兄弟会就不再支付佣金了,还清了我名下全部的资产;我没钱换个实在的身体,只能在每天无所事事地待在这里,在你父亲的庇护下当个稻草人。”


海尔森重新誊理起自己的桌面。他当然不会告诉谢伊,父亲只是想给他留个有益的玩伴,免得他在学习中失去对星空的向往。


新晋的圣殿骑士一张一张拾起计算纸,细致地叠起来。他的字迹重归原先的清晰规整,同输出的没什么两样。他不再执着于手能切实触碰到的东西;门罗上校的造访使他开始明白父亲的那句教导——“意欲眼界不同,思想必先不同。”


“总之……谢谢你当时给我机会。”


谢伊的手落在海尔森的手背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切实的肢体接触。


花瓶里的四叶白车轴仍如最初那般光鲜,默然立在人造的白光里。






但他们的指尖没有相触。谢伊就在他一偏头就能看见的地方,他却没办法触碰他。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只要他想……


现在,谢伊还不能和他接触。他知道。他们都知道的。谢伊的存在是如此不稳定甚至于有害,然而……


海尔森这才看见,方才被他扔远的方苹果正藏在麦秆之间,幽幽地反着蓝光。


“就算父亲不答应,雷金纳德也会帮我的。”


海尔森喃喃自语,种下了灾祸的根。






“你说的没错,海尔森。它可能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可能需要经历好几次生死才能找到。现在,我为你找到它了。等我回来。”


这就是那份邮件中附件文档最后的内容。


“抓紧时间回来。”海尔森·肯威,圣殿骑士团的现任大团长,如此批复。


他想了想,又多加了句话:“要是我不能在下个纪元前看到你,我不介意雇一批海盗轰烂你的船。”


关闭回复界面,先前邮件中已故的雷金纳德·伯奇的名字便跳入海尔森的眼帘。这位圣殿骑士突然意识到了命运的荒谬,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编辑了一封新的邮件。


“请你原谅我的恶作剧,亲爱的,我实在是迫不及待了——这次算是偿还你欠我的。”


“欢迎回港,谢伊-1314号。”


—全文完—







后记:


2202年,我又跳回AC坑底啦!


祝谢伊·寇马克同学生日快乐!!!


*下一棒@Ellen Snow 老师!组织活动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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